工資過快上漲會傷害經濟的邏輯

　　中國社科院副院長、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所長蔡?日前表示：工資上漲現(xiàn)象是好事，它能改善收入分配，但是過快上漲意味著有過多的企業(yè)會變得困難。我們看到一部分承受不起高成本的企業(yè)已經垮掉了。工資過快上漲，的確會傷害我們的經濟，有點承受不起。他的這番話被各大網站精煉成一個頗有看點的標題“工資過快上漲會傷害經濟”，瞬間引起網友們的熱議。

　　顯然大部分網友領悟不到蔡副院長的專業(yè)邏輯，“工資過快上漲會傷害經濟”這句話深深地讓他們受傷害了，網友們紛紛表示哭著哭著就笑了，因為他們的切身體驗實在是痛徹心扉。網友@瘋人愿說：“我的工資和十年前一樣，物價特別是房價不知漲了多少倍(我們本地至少漲了八倍)，再不漲工資，怎么生活啊?”幾句抱怨準確地描摹出民眾的生活經歷，“工資過快上漲”這事兒實在跟你跟我跟大部分普通人沒關系啊。

　　對網友們的情緒感同身受的評論員不在少數。蔡輝在《北京晨報》撰文發(fā)問，《百姓工資“過快上漲”了嗎》?他羅列了多項數據，以確鑿的事實得出了自己的結論，“2000年到，中國GDP年均增速基本在8%左右，通脹率也在8%左右。扣除物價上漲因素，全國年均工資增速基本相當，并不過快”。他問道：“過去30年來，我國居民消費在GDP中占比持續(xù)下降，從67%一度降到35%左右，明明是大家越來越不敢花錢，為何在有些人眼中，卻成了"工資上漲太快"?”

　　鄧海建也以文章標題《“工資過快上漲”是個偽命題》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場。他認為，工資是否增長不是個簡單的數字問題，應該放置在一定的語境下來考察，他在《中國青年報》上寫道：“增長還得考慮幾個背景— 比如經濟增長水、物價水，以及歷史欠賬。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(fā)時，各地曾一度暫緩調整最低工資。那么，這幾年工資上漲，不過是中國宏觀經濟向好的普惠之意。如果算上飛漲的房價等生存成本，夸張點說，工資增長的利好，恐怕就要灰飛煙滅了。”

　　網友和評論員們的駁斥有理有據，他們的立足點是現(xiàn)實生活中的自身利益，卻忽略了專家往往需要從宏觀層面對整體利益作出考量，他的結論以專業(yè)的學術理論為支撐，誕生于特定的時空語境下，并非是只為雷人的胡言亂語。

　　不少評論員承認，從學術角度來考察，蔡副院長的邏輯其實是經濟學最簡單明晰的鏈條。像《京華時報》特約評論員徐立凡在文章《“漲工資過快有害”之爭中的謬誤》中分析的那樣，在經濟學常識中，工資增長應該受到勞動生產率的制約，“假如工資漲幅快過生產率漲幅，那么將導致成本提升并推動物價普遍上漲，從而吞沒工資上漲所帶來的全民福利。即使是合理的工資上漲，也可能導致企業(yè)成本增加”。而我國目前實體經濟的現(xiàn)狀恰恰佐證了專家的觀點，“年來由于國內人工成本增加，一些勞動密集型產業(yè)已經轉移到境外工資水更低的地方，也從一個側面說明工資上漲對于整體經濟的影響”。

　　另一位評論員吳江也觀察到國內部分產業(yè)因人力成本上升而轉移的現(xiàn)象。他在發(fā)表于《焦作日報》的評論《別誤讀了“工資過快上漲傷害經濟”》中，詳細地為讀者剖析了產業(yè)的形成和轉移，“逐利的資本總是有尋求更低的成本的沖動，隨著人力成本的上漲，假如產業(yè)本身無法實現(xiàn)更新?lián)Q代，獲得更高的收益率，那么，其結果不是逐漸走向衰落，便是不得不向人力成本更低的區(qū)域轉移。國內經濟之所以在相當一段時間內能夠快速發(fā)展，也曾得益于勞動力成本的比較優(yōu)勢，而這一優(yōu)勢說白了其實就是低工資”。在他看來，專家“工資過快上漲會傷害經濟”的言論是個必要的提醒，在勞動力成本優(yōu)勢消失的背景下，考量成本敏感型產業(yè)的轉移問題，并非是杞人憂天。

　　專家的邏輯在理論語境下站得住腳，卻并非沒有瑕疵。

　　蔡副院長理論上的宏大敘事，本質其實是在留戀我國低廉的勞動力成本。多年以來，我國號稱世界工廠，核心優(yōu)勢便是低廉的人力成本，而企業(yè)走的是低成本、低附加值、勞動力密集的道路，企業(yè)利潤非常微薄，勞動力成本的些許上漲就有可能將利潤吞食得干干凈凈。如今時過境遷，我國的人口紅利正在消失，勞動力注定會越來越昂貴，幻想人為繼續(xù)壓低人力成本，顯然是一相情愿的螳臂當車。

　　正如《錢江晚報》評論員董碧輝所說，“從經濟發(fā)展的趨勢來說，建立在低廉勞動力基礎上的粗放型經濟基本已走到了盡頭，需要建立的是更有競爭力更有效率的新的經濟模式”。在《工資過快上漲傷害經濟了嗎》一文中，他斷定，企業(yè)需要的是升級和轉型，因為人力成本上漲就存活不下去的企業(yè)，注定會退出市場舞臺。甚至認為通過工資上漲把一些低端產業(yè)、缺乏競爭力的企業(yè)淘汰出去是一件好事，可以促使資源集中在更優(yōu)質的市場主體上。

　　比董碧輝態(tài)度更堅決的是財經評論人延雪。他發(fā)表于《新京報》的評論《工資才是經濟增長真動力》直截了當地反駁了專家的結論。他認為，“經濟要增長，工資必先漲”，如果商品生產無限擴張，工資卻被長期擠壓，會釀成“生產相對過剩與購買力不足”的矛盾，而這正是“經典作家筆下的經濟危機”。當下中國經濟的現(xiàn)實正是內需不足，特別是消費需求不足，最需要的恰恰就是工資快速增長，所以在他看來“工資過快上漲會傷害經濟”完全是不經之談。

　　李曉亮在《北京青年報》刊載的《“工資上漲傷害論”：貌似專業(yè)，實則冷血》上也為專家而痛心，在經濟下行壓力下，“不思企業(yè)和經濟重創(chuàng)新調結構的升級轉型，不在財稅金融等宏觀政策上減稅讓利，為企業(yè)減負，為民眾讓利，反而盯著民眾本就可憐的工資發(fā)言，這不惹人罵才怪!”這就是“工資上漲過快傷及經濟”論調為何不得民心的主要現(xiàn)實語境。